“姑娘,你不要太难过了……”
苏阮躺在床榻,脸上一副毫无表情的空白。
碧喜坐在旁边,轻轻地为她在背脊上纵横交错的可怖鞭伤处擦药。
“大人能有今天,明明是姑娘的功劳。那嘉安郡主仗势欺人,大人定不会就让姑娘白白受委屈的。”
“姑娘,大人来了。”碧喜忽地惊喜站起来。
很快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苏阮的眼睛没什么焦点,也不知听没听见,缓慢的眨了下睫毛,人横在被窝里却一动没动。
一声“大人”后,碧喜出去了。
没一会儿,被褥陷下去了一点,谢云宴坐到了她身边。
他抬起手指抚过她雾锁烟笼般的眉间。
苏阮猝然间似受了什么大惊,本能地、痛苦地侧首避开了谢云宴的手。
如避蛇蝎,她紧闭着的眼睫不断打颤。
“阮阮,别怕,是我。”谢云宴扣住她的头,俯下来紧紧抱住了她,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轻声在她耳边说,“我在这里。”
苏阮只颤抖着牙齿不说话。
她不明白,他已经这般伤她了,为何还要做出这样情深如初的样子?
谢云宴以为她疼,怜惜地抬手抚过她的背。
指腹微冷,触在凉透的血痂,带得苏阮又是一阵轻颤。
许久,谢云宴暗哑的嗓音沉沉地响起:“阮阮,不管郡主如何,我定会娶你。”
娶她?
这话,苏阮以前信了。
所以她才拼命地舞乐赚钱,连一分都不敢花,甚至都没从乐坊里赎自己的身,只为了供他读书科举。
所以她在放榜后等不到他来,既开心又急切地带着碧喜亲自上京找他。
所以她在半途听闻圣上给他和嘉安郡主赐婚订下婚约时还傻傻地上门,想要讨个说法。
只因她信他。
她信她的宴郎定不是那种背信弃义、始乱终弃的薄幸男子。
而如今听来,全都成了笑话。
苏阮嘴唇颤了两下,问他:“宴郎,你会娶我为妻吗?”
谢云宴看着她,沉默不语。
果然。
他要娶的人是嘉安郡主!
娶她,只是可怜她、打发她罢了;或许也还是有那么一点情分的,毕竟他们那么多年,给一个不痛不痒的妾的名分,也算弥补。
苏阮将手抓紧绸被,“宴郎,你答应过我的,许我为妻……”
她苏阮伏低做小了半辈子,只盼着能与他相守。
她决不为妾。
这原是他亲口许诺的事,不应她提醒。
可如今——
谢云宴眸光晦暗,渐渐收紧拳头,拉上绸被给她盖好,说道:“阮阮,今时今日,不同往昔了。你别急着婚事,先好好休息养伤……”
苏阮仓皇地出声:“宴郎,你要娶嘉安郡主吗?”
谢云宴沉沉道:“你被罚鞭刑,事因嘉安郡主而起。”
“你放心,我不会任由她欺负你……”
苏阮听谢云宴安慰,心里忽地一空,又听他继续说:“但是阮阮,京城不是江南,规矩森严。你再见到嘉安郡主,别再失了礼数。”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推她……”
苏阮泪水已流了满面,喉音带着哽咽,却没有哭出来。
她从小就在乐坊里长大,挨了多少罚学舞乐、学礼数,最清楚权势贵人是不能得罪的,她又怎么会蠢到对天家郡主无礼。
明明是嘉安郡主一在谢云宴的府邸见到她,听闻她和他的关系,矜持地笑着边和她搭话,边拉着她的手走到旁边的湖岸。
在苏阮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嘉安郡主骤然间箍紧她的手,猛地推了她一把。
本能的反应让她往回伸手抓住一旁的栏杆。
眨眼间,嘉安郡主却整个人翻滚跌入湖中。
在周遭尖利惊慌的惨叫声中,是谢云宴风驰电掣地“扑通”入了水。
他抱起嘉安郡主再站在她的面前时,眉眼是她从不曾见过的冷淡晦暗;似淬了寒冰,又泼上了滔天怒火。
苏阮那时就知道,他怪她。
就算嘉安郡主用的手段在乐坊里上演过无数遍,拙劣可笑,却对谢云宴奏了效。
他信嘉安郡主,不信她。
“宴郎……”
苏阮还想说话,就听一小厮急匆匆在屋外道:“大人,嘉安郡主风寒复发,请大人去探望!”
谢云宴当即起身。
苏阮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长衫下摆。
“宴郎别走!”
他背着她道:“阮阮听话,我去去就回,你别闹!”
苏阮闻言手一颤,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