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浅怕极了叫家长,这么一比,跟人要个签名有什么难的。
她上午没等着,放了学继续等,终于在傍晚,把他堵在篮球场门口。
「傅荆,走不走啊?」
路过的室友看到这个场景,开始起哄。
傅荆理都没理,而是打量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丫头片子。
一双小鹿似机灵鬼巧的眼睛,偏又一身乖巧的书生气。
漂亮又乖顺。
不像是能做出当众告白这种事情的女孩子。
傅荆疏离地问:「有事?」
江浅掏出笔记本,又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我买你个签名。」
傅荆展开手心一看,皱巴巴的五块钱,嗤笑一声,「咱俩很熟?」
江浅脸通红,可怜巴巴地说:「求求你了。」
「要我签名干什么?」
江浅没说出来。
傅荆也不可能给,在白纸上签名,谁这么蠢?
那天,江浅就一直跟在他后面,像个尾巴。
傅荆走了一路,她就跟了一路。
经过一个小卖部,数学课代表远远叫了她一声,「江浅,我签名呢?拿不到我就告老师,说你没交作业。」
江浅下意识往傅荆身边一躲,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正要呢。」
傅荆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过去,淡淡瞥了课代表一眼,又问江浅:「她欺负你?」
江浅没说话。
傅荆拎着她转了个个儿,刺啦拉开她的书包,掏出笔记本,又抽出一支笔,唰唰两下,「行了。」
江浅抱着他扔回来的本子,傻傻地盯着「鬼画符」,咧出一个笑容,「谢谢哥哥。」
傅荆眼皮一跳,扯扯嘴角,蠢蠢的,真好糊弄。
当晚,傅荆回家吃饭,隔壁的窗户里传来一对年轻夫妻的争吵。
顺着声音望去,白天跟他打过交道的女孩子缩在窗边,低着头,像个小刺猬,把自己的作业本护在怀里,奋笔疾书。
夫妻俩就站在旁边当面吵。
女人不知道被丈夫哪句话刺激到了,冲到她的桌子边,强横地抽出几本作业,摔到男人脸上:「你请家教来,是为了跟你偷情,还是为了给她补习作业?她要真的心无旁骛,江浅的成绩能烂成这个样子?」
女孩子小心翼翼地伸手去够,下一秒,啪,玻璃瓶摔在桌沿上,碎片迸溅。
她吓得瑟缩一下,重新龟缩回角落,沉默着一言不发。
女人发疯一样,两三下把作业撕成了碎片。
扬在空气中,飘飘散散,像雪花一样。
有几片,摇曳着,落在傅荆的手边。
是没写完的余弦定理。
他突然想起另一个女孩威胁江浅的话,「再不交作业告老师。」
果然,第二天傍晚,她又红着脸,把他堵在巷子里,给了十块钱,和一张贺卡,「能不能写个生日快乐?」
这次傅荆没说什么,痛快地写了。
自始至终,她没在意过他的名字,也没认真看过他的脸,只想安安静静地跟作业做斗争。
长期住校的傅荆,在那个学期转了性,频频往家里跑。
隔着被风吹起的窗帘,他倚在窗户边,看专业书。
江浅就趴在书桌前,挑灯夜战。
那时候巷子里离得近。
傅荆能看见细密的汗珠顺着鼻尖,滚下来,风扇吹得她头顶的呆毛摆来摆去。
她很努力。
可是傅荆找人打听过,她的数学成绩很差,差到离谱。
估计跟长期父母争吵有关系。
完不成作业就会挨批,间歇性地落下进度。
高中的东西,落下一点,再想追平,难上加难。
那个夏天,他就看着小姑娘奋起直追,却怎么都追不上。
某天,他的 qq 号上收到了一条好友请求,90 年代的头像,性别男。
备注:「问你几道题,不信你能解。」
本想拒绝的手停了停,这种笨拙的激将法和语气,莫名让他想到了一个人,于是鬼使神差点了同意。
江浅靠激将法抓住了救命稻草,隔三岔五把课后题发来。
从一开始弱智愚蠢的问题,逐渐进阶到拔高题。
密密麻麻的数学符号上,沾满了汗水和泪水。
从那时候起,夏日的夜晚,安静的巷子里,有两个人会守着沉寂的夜色。
江浅觉得,她有了一个守护神。
江浅高二的那年暑假,对面的邻居搬家,她拿着期末考试的数学试卷,停在楼下,兴高采烈地把分数拍给他。
「谢谢你!这次期末考,进了班级前 10,我能不能请你吃个饭啊?」
坐在二楼的傅荆瞥了眼楼下的小丫头,回了句:「不用了,我要出国了。以后祝你顺利。」
小丫头头上那朵呆毛,沐浴在黄昏里,莫名地,有些萎靡。
那是他们学生时代最后一次交集。
后来,江家的生意也做大了,渐渐与傅家有了合作。
第一次吃饭,江浅跟着她爸爸走进来,对着他喊:「傅先生。」
傅荆的眼神扫过她的脸,淡淡地回了句:「你好。」
她没认出他。
双方父母有意无意地要撮合一场商业联姻。
她埋头吃饭,没什么反应。
傅荆仿佛见到了很多年前,父母吵架,她两耳不闻窗外事,着急赶作业的样子。
她从来没反抗过,确切地说,她知道自己无力反抗,但却像一颗坚韧的小草,力所能及地摇曳和快乐。
傅荆想,那就给她一片自由的天空,看她肆意生长到最后,能变成什么样。
订婚七年。
他工作之余,一直在默默关注她。
小草很快乐。
他始终耐心地等着幼苗发育长大。
终于在第七个年头,她爬上他的腿,问:「哥哥,结婚吗?」
好色之徒,掉入了他编织好的陷阱,从此再也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