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意是不想把拖油瓶留在身边的，这番举动也只是为了表明‘真心’，将自己营造得像受害者，把过去的错归咎于年轻单纯，没想到陆云海会让孩子留下来。
这样一来，她倒不好提出把徐韵初送走了，黑历史已经被翻出来了，再被扣上恶毒亲妈的标签，她也吃不消。
路雪尧刻意露出惊诧的神色，葱白的手指半掩着嘴唇，感动得泣不成声：“云海......你真好!初初，快谢谢陆叔叔!”
徐韵初年纪小，看不透大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和弯弯绕绕，只是欣喜母亲刚才亲昵的叫自己‘初初’，而自己也可以留在母亲身边了。
此时陆云海在她眼中的形象变得无比高大，她扬起明媚的小脸：“谢谢陆叔叔!”
陆云海居高临下的瞥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等徐韵初察觉到什么，看向窗后时，那里已空无一人，只剩下精美的落地窗帘在微微摇曳。
这天之后，徐韵初留在了陆家。
但也因为她的到来，本应该成为陆夫人的路雪尧，依旧做着没名没分的情人。
原本说好的春节前领证，可现在陆云海对领证的事只字不提，还让管家将母女俩的住处安排到了独立的后院。
后院挨着佣人房，路雪尧自然是不满的，但她不敢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跟陆云海闹，只能忍着心底的一口气，将徐韵初视作眼中钉。
到陆家整整一个星期，徐韵初才穿上了新衣裳。
路雪尧没当过几天妈，徐韵初的所有衣物，都是佣人去采买的。
那些衣服，几乎都不合身。
但徐韵初很高兴，那雪白的棉服看着好漂亮，摸起来软绵绵的，穿在身上很暖和，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
她努力的把手掌从过长的袖口伸出来，迫不及待的想要给母亲看到自己穿上新衣服的样子：“妈......妈。”
她眼里透着希冀的光亮，‘妈妈’二字显得生疏晦涩。
趴在一堆空酒瓶中的路雪尧烦躁的看了她一眼，厌弃的表情就像是看见了苍蝇：“别叫我妈!你倒是舒坦了，不用呆在乡下了，可你想过我吗?全被你毁了!我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她运筹帷幄了十年，整整十年，就为了成为陆夫人，现在全毁了，一切都变得遥遥无期。
都是因为这个年轻时生下的女儿，她怎么能不气?
徐韵初眼里的光亮消失得无影无踪，小小的肩膀耷拉下来：“对不起......”
路雪尧见不得她在自己跟前晃悠，自从搬来后院，陆云海再没瞧过她一眼，明摆着是要一直晾着她，什么时候会被赶出去都不知道。
火气一上来，趁着酒劲，她随手操起一个空的红酒瓶朝徐韵初砸去：“你怎么不去死?!”
徐韵初闪躲不及，酒瓶重重砸在她脑门，最后坠地摔得粉碎，残留的红酒液弄脏了她的新鞋，在一片雪白上布满了点点猩红。
‘滴答，滴答。’
额头渗出的血液顺着她的脸颊淌过下巴，最后落在地板上。
她疼得泪眼模糊，却习惯性的不敢哭出声。
路雪尧很快就睡着了，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徐韵初一手捂着额头的伤口，一手帮她盖好毯子，悄悄退了出去。
会好起来的吧?
至少她见到妈妈了，只是互相还很陌生，时间长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所幸额头的伤口并不太严重，血很快就止住了，可新衣服也被弄脏了。
徐韵初落寞的坐在庭院的长椅上。
雪花纷纷扬扬，几乎要将她小小的身影吞没。
她伸出手接着雪花，就像迎接着希望。
“你额头，怎么弄的?”
身旁突然响起冷漠清冽的嗓音。
徐韵初呆呆的扭过头，看见了立在雪中天仙儿般的陆时晟。
巧合的是，陆时晟今天也穿着一件白色的中长棉服，和茫茫白雪融为一体，偏偏又惊艳得突兀。
徐韵初足足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局促的抬手试图挡住额头上的伤：“没......不小心磕的。”
陆时晟迈开长腿，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冷清的眸子没有聚焦的看着前方：“满脸的血，哪里像磕的?没人管你?”
“没事......习惯了。”
徐韵初心头升起了一丝丝暖意，他是第一个关心她的人。
说习惯了，也是自然，从前在乡下，父亲生前酗酒总是往死里打她，后来父亲死了，叔叔婶婶也没少对她下手，她身上的伤，从来就没好过，这一酒瓶，根本不算什么。
来到陆家一周了，她再傻也多少看透了一些。
陆时晟接她来这里的初衷，并不是为了帮她。
可即便是利用，她还是发自内心的开口：“谢谢你。”
看着她脸上纯粹的笑容，陆时晟清隽的眉头微皱：“谢什么?”
“谢谢你让我见到了我妈妈。”
是了，不管怎么样，是陆时晟给了她见到母亲的机会。
陆时晟：“......”
这年，徐韵初十二岁，陆时晟十八。
两人凑在一起，自然是没太多话聊的。
绵长的安静之后，两人乌黑的头发都被雪花盖了个七七八八。
徐韵初其实已经冷得受不了了，但陆时晟没走，她也不敢动。
终于，他再度开口：“你脸很脏。”
带着余温的手帕塞进了徐韵初手里，等她回过神，陆时晟已经走远了。
她没有拿那手帕擦拭脸上的血迹，带着些小欢欣，将手帕视若珍宝小心的收好，一蹦一跳的回到了后院。
路雪尧酒醒后，只是轻描淡写的扫了徐韵初额头的伤口一眼，随手扔给她一盒创口贴。
徐韵初掩藏着心里的雀跃，小心翼翼的道了声谢，笨拙的给自己处理好伤口。
她不怪妈妈，妈妈只是跟以前爸爸喝醉了酒一样，清醒后，妈妈一定也是有些愧疚的。
每次爸爸喝醉酒打完她后，都会买糖给她吃，虽然谁也没说对不起，但这也是道歉的一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