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乾平十一年
平城,陆家
“璇儿,进了这道门,往后你就是我们杜家的大恩人!我们杜家以后的日子,可就全都仰仗你了!只要你能讨陆老爷的欢心,这以后的好日子,多着呢!”
舅舅两眼放光,兴奋地打量着楼妙璇。
她虽然才及笄,可巴掌大的小脸上却已是眉眼舒展,处处都透着女儿家掩藏不住的娇艳和水灵。特别是那双眼睛,总是涵着潋滟水光,好似琉璃一般澄澈清明。那眼波流转之间,欲说还休的姿态,真真是动人心魄。
啧啧,就他外甥女这姿色,进了平城首富陆家,那还不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想到这里,他眼底的贪婪之色,很快就溢了出来。
而豆蔻少女明净的眼里,却是溢满了泪水。她慌张又害怕,紧紧地抓着舅舅的衣角,“舅舅,我求求你,不要把我卖给陆老爷做妾,好不好?我以后乖乖的,家里的脏活累活,我全做!绝不偷懒!以后,你打我骂我,我也绝不再反抗!”
舅舅却是冷下脸来,没有说话。
楼妙璇简直急哭了,“你不是说我做糕点的手艺已经能和娘比了吗?以后,我像娘一样,做糕点去卖!不,不是以后,我,我现在就去做!舅舅要多少钱?我都可以去挣!只求你不要把我卖给陆老爷……”
“行了!”舅舅早就听得厌烦,“甭在我面前,提你娘!如果不是你娘,我们杜家也不至于十几年都抬不起头!你也甭说你那个没影儿的爹!人家现如今贵为侯爷,还能记得你?醒醒吧,你爹早不要你了!如今你娘死了,她倒是轻巧,留下你这么个拖油瓶来拖累我们。你知不知道,养你一天,要费多少米?我们杜家,可是早就揭不开锅了!还能留着你来吃白食?”
“舅舅……”
朱漆的大门发出一声喑哑的呜咽,缓缓开了。
陆家的家丁,早已等得不耐烦。
舅舅阴沉着脸,狠狠将她往里一推,“好好伺候陆老爷,就当是替你娘还债了!”
“啊!”
楼妙璇整个人往前一扑,摔倒在地,下巴在地上磕出了血,手肘和膝盖也磨破了,疼得火辣辣的。可她顾不上疼,眼见着舅舅就要离开,她一下子爬起来,扑上去拽住了舅舅的衣袖,嘶声哭喊道:“舅舅,你不能这样啊!”
“有什么不能的?”舅舅冷哼着,想要掰开她的手,她却攥得死死的。他索性狠狠一用力,撕了袖子,“你跟你娘一样,都是我们杜家的赔钱货!早知道,当年你娘挺着肚子回来的时候,我就不该让她进门!省得留下你这么个祸根!”
袖子“撕拉”一声断了,楼妙璇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一仰,重重摔了下去。
她的心,也随之,重重一摔。绝望铺天盖地而来,像扼喉的窒息感令她恐惧。
望着入夜前青灰的天色,她突然哈哈笑起来。
她真傻,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怎能忘了呢?
真傻!
笑着笑着,她眼里的光彩慢慢暗淡下来。手上还攥着那块衣角,但是呼吸已经艰难。她蠕动着嘴唇,无声说着:“娘,带我走吧……”
然而,她还是被人送到了陆老爷房里。
“小美人儿,你老爷我来啦!”方一看到她,陆老爷便急不可耐地搓着手,想要一逞兽行。可,肥硕的身子刚要压上来,便发现了不对劲。
他拍拍她的脸,触手冰凉。
陆老爷眉头一紧,便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呸!”陆老爷厌恶地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就将帕子往地上一扔,狠狠一碾,“一百两就买来这么个晦气的东西,真是扫兴!姓杜的,我非找你算账不可!”
陆老爷气得摔门就走。
昏黄的烛火映着少女没有生气的脸,跳跃闪烁。
她脑后的伤口,慢慢洇开了血色。就着摇曳的烛火,就像是接引魂灵的彼岸花,妖娆盛放。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指动了动,继而缓缓睁开了眼睛。
雾一般迷蒙的眼睛,焦距渐渐收拢,变得清明。
而那眸光——清湛如水,灿亮如星。